登乐游原①
李商隐
向晚意不适，
驱车登古原②。
夕阳无限好，
只是近黄昏。
【注释】
①乐游原：在长安城东，为唐时登临胜地，中和（二月初一）、上巳（三月初三）、重阳（九月九日）三节尤盛。《两京新记》：“汉宣帝乐游原，一名乐游苑，初名乐游原。”②古原：自汉宣帝起苑至此已九百余年。
【语译】
天色向晚，心意郁不适；驾车向郊野，登上了，汉家古苑乐游原。遥望，夕阳返照无限好；可奈何，昼已尽，一天近黄昏。
【赏析】
首句为全诗领脉，其意直透三、四句，却以二句为关锁，融情入景，意思更深一层。拗句的运用更从声律上传达出诗人心声。
诗所表达的是诗人心头那种摆脱不去的“世纪末”式的悲哀。二十字平平道来，却意思深屈，包蕴特深。“向晚意不适”，连用五个仄声字，有效地传达出诗人因天色薄暮而触发的抑郁低沉心情。所以他驱车登古原，想借登高远览，以销愁思。二句用四平一仄救首句的五仄，平亮的声调又显示出诗人力图从抑郁中振起的愿望。登高而见“夕阳无限好”，景色壮美，颇堪爽心悦目，然而“只是近黄昏”，余辉晚照，美景虽好，却未可久驻。三、四句改用正常律句，音声从前二句的拗峭转为平和婉顺，既衬托出晚照之美，又似乎流露出一种莫可如何，归于岑寂的意况—诗人的心，又沉入了更深的“不适”之中。
于是我们会发现，诗题“乐游原”与诗中“古原”二字大有深意。乐游即盘游以寻乐之意，诗人因“不适”而有意寻“乐”，却归于更深重的“不适”，都因这“古”字而来。登高而起怀古之意，则“夕阳无限好，只是近黄昏”，就不仅是即目所见景色；由汉及唐九百年来，经历了多少个日起日落？
天犹如此，人将如何？于是在这壮美的晚景中，在这屈曲的布局中，弥见诗人对生活的挚爱与摆脱不去的愁思。至于他所愁为何，有人理解为是对时光的珍惜与对美景的留恋；有人则认为是“迟暮之感，沉沦之痛”，也就是对自身岁月蹉跎，国家衰弱式微的悲感。我认为不得志的诗人身处晚唐衰世，面对古原夕阳，这些感触都在情理之中；然而，诗人的思绪似乎更从这些具体的感触上升为一种哲理性的沉思，一种世纪末的茫然。商隐作此诗后约六七十年盛极一时的大唐帝国就覆灭了，因此人们常把本诗比为大唐帝国的挽歌。如果不是以画面与政治作机械类比，而是从敏感的诗人，先期感知了时代衰飒的气运来理解，可以这样看，这大概就是“亡国之音哀以思”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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